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遥遥对望那一霎,浓雾尽褪,灵台大明,梦中影和眼前人渐渐合二为一,仿佛是工笔细细描绘的山水画卷,勾勒出轮廓、渲染上颜色、筑成明丽艳绝的形貌,完完整整呈现他面前。
混浊人间,刹时斑斓缤纷。
凤娘熄灭熏香,淡淡问道:“可瞧得明白?”
魏流央疲惫地睁开眼,好不容易暖了几分的脸颊,又归复一片残色。
她颤巍巍扶着案几站起身,慢慢踱到轩窗旁。窗外漆黑一片。
“跟他许下十世之约的,不是我?”她自喃自语:“无端端闯入纠缠的那一个,才是我?”
许久,她慢慢跌坐在地,将头深深埋入膝间哽咽道:“这个人,我爱了十四年、恨了十四年,我以为他毁掉我半生,原来,竟是一场笑话吗?就因为一句荒唐话,我竟耗掉半生同他纠缠。可笑我竟还连累父亲受难。”
她把脸深深藏到两膝之中,窥不见她眼里的哀恸痛楚,只见那一把颤巍巍的削肩更显羸弱,犹闻声色喑哑,似是喉间塞了一把粗沙含着一捧烈火,连残喘一气都近乎奢侈。
凤娘忽然记起来,不晓得是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天,于哪一处见过一只濒死的蝉,静悄悄伏在树枝上,秋风乍起,带落那一双薄而残破的翼,于是便只余下一具枯了五脏六腑的空壳。长达十数年的地底蛰伏呵,只求来一夏高歌,和听歌之人如是的评价:聒噪烦心。
纵是看惯生离死别,凤娘也不禁起了恻隐之心,劝慰道:“人道蜉蝣一梦,不过瞬息尔尔,人生何尝不是?到头来,富贵贫贱悲欢哀乐也不过一场云烟,夫人又何必耿耿于怀。”
魏流央不语,呆呆怔怔抱着膝坐着,似乎陷入沉思,又似乎打击太大,心智痴傻了。
凤娘也默默无言陪她候着。灯烛灭了添、添了灭,默默坐了两个时辰有余,她终于从膝间抬起白得吓人的一张脸,哑声道:“这笔生意,还是望能与凤掌柜完成。”
凤娘眯眼笑:“好说。”
凤娘在屋内四角各点上一盘扶木之花所制的引魂香。
当初她花大价钱买下这宅院,与其说买宅院,倒不如说一千两白花花的纹银只买了湖心这株缠绕千年的扶木。
扶木本是神树,长于东荒大海之中,日出之源,也是连通三界的大门。远古时期,太阳女神羲和大神育有十子,均宿于巨树枝条底下,轮司日职,照耀大地。然十子顽劣,齐齐出动,十日当空,给万物生灵带来了倾覆性的毁灭。是时,巫神大羿张弓搭箭,击射九日,挽救万灵。
传说大羿便是站在扶木上射日,将其踩断,三界联络的大门因此闭塞。
近来么,最后听到关于扶木神树的传说,大抵是千年前冥界太子往东荒走了一遭,折了几条小枝插在冥界黑土里,至于长没长成,便没下文了;至于人间这一株,前尘因缘半点没听说过,寂悄悄窜到这般高大,倒教凤娘踩狗屎运捡了个大便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