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兵向前走着,过风招子一手抓着老兵的手腕,另一只手拄着竹竿像鸡啄米一样频繁地点着青石板铺成的地面。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主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。
他们走了十几丈远,看见前面有个端着破碗的吃冷饭坨的③(吃冷饭坨的:挨家挨户乞讨的乞丐),吃冷饭坨的挨家挨户乞讨,每到一户人家门前,就要唱一段莲花落④(莲花落:乞丐乞讨时的唱词)。一曲莲花落尚未唱完,过风招子就悄声对那人说道:“带去见长老。”
吃冷饭坨的不再唱了,见周围没人注意,带着老兵走上了一条岔路口。过风招子拄着拐杖,抖抖索索地回到了他乞讨的地盘。
吃冷饭坨的疾步如飞,和刚才佝偻着腰身唱莲花落时判若两人,老兵放开脚步,都差点赶不上他。他们走了三四里后,来到了一座独立的院子前。老兵看到一棵柚子树的枝杈从院墙上方伸出,上面挂满了墨绿色的拳头大的柚子。
吃冷饭坨的叩响了院门,三紧一三紧一慢,接着院门里传出了说话声:“进来吧。”
老兵走进院子后,才发现这座站在门外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院子,里面却别有洞天,池馆水榭,流水潺潺。在一座假山边,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,老兵听见吃冷饭坨的称呼他“长老”,并弯下腰去行礼,老兵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弯下腰去。
吃冷饭坨的毕恭毕敬地对长老说:“他有重要事情要禀告您。”
长老摆摆手说:“你去吧。”
吃冷饭坨的走出了院子,带上了院门。老兵坐在了假山边,一名皮肤白晳的婢女默默给老兵端来了一杯茶,又默默地退走了。
长老对老兵说:“你说吧。”他的声音轻柔而缓慢,显得优游自如。
老兵在长老面前,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。长老像一盘磨石一样,压在他的头顶,他不得不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。他说了包密立如何来到营寨,说了包密立如何舌战颜升,又说了包密立如今受困地牢。
长老叫来婢女,指着老兵说:“送给他一百两银子。”
老兵张大了嘴巴,半天没合拢。一百两银子,是他今生见都没有机会见的数目。这些钱,足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。
当天晚上,老兵打开地牢门锁,将包密立放了出来。
营寨里不断游走着巡逻士兵的身影,寨门口火把高悬,包密立走出了地牢,却走不出寨门。老兵带着他藏身在月光无法照耀到的树荫下,观察了很久,又带着他来到了茅厕里。
茅厕里有一排茅坑,茅坑下就是悬崖峭壁,悬崖峭壁下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。老兵从衣服里解下一盘绳索,一端握在自己手中,一端缠在包密立的腰上。
包密立侧耳听着茅坑下激荡的波涛声,浑身哆嗦,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地狱的门口。这时茅厕外传来了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,老兵急乱中将包密立推入了茅坑,浑身沾满恶臭的包密立坠入了“地狱”。